花

  虽然只是初春，各种三天小长假和黄金周都没到，但是作为闻名世界的旅游景点，武当附近的旅店也早已被订满了。诸葛青背负着和他相差无几的大老爷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还有个空房的小旅店。

  真是形势比人强，要是换成以前，这种藏在狭窄小巷子里的旅馆他怕是看也不会看一眼。诸葛青抹了一把脸，但是现在，如果扭头就走，那他们俩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坐在台子后面的年轻老板娘接过诸葛青递过来的身份证，看了一眼，“我们只剩一间大床双人房了。”

  “可以。”诸葛青很痛快地就要掏手机付账。

  老板娘抬起头，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诸葛青被盯得毛骨悚然，张口解释，“不是就剩了一间嘛，再挑剔我就要和我这位兄弟睡大街去了。”

  老板娘随口敷衍了几句，又向诸葛青要王也的身份证。

  诸葛青看着趴在自己肩头醉得不省人事的王道长犯了难，在老板娘幽幽的目光中伸出手去掏王也身上的口袋。

  然而还没碰到他的衣服，手腕就被握住，慵懒的嗓音有点含糊地响在耳侧，“狐狸你干嘛？”

  颈部被喷到了呼吸的热气，诸葛青差点直接把人撂地上，只得很调整过来，语气正常，“王道长，身份证给我一下，开房要用。”

  许是真的醉糊涂了，这么明显有歧义的话并没有让王也有多惊讶，被酒精侵袭的思维过于迟缓，只能处理到最表面的意思。他随手扔出身份证，又重新靠回诸葛青的肩上。

  诸葛青默契地接过被丢在半空的身份证，交给目光已经非常古怪的老板娘。

  做完记录，诸葛青一手拿走房卡，一手搂着王也的腰免得他滑下去，向楼梯口走去。

  老板娘犹豫再三，开口说道，“你们可能用到的东西在床头柜里。”

  只是见到两人脚步不停，仿佛不曾听到，老板娘重新坐回椅子中，摇头叹息，“这年头，世风日下啊，连道士都搞基去了……”

  诸葛青当然听到了老板娘的话，只是他能怎么反应？跟老板娘澄清，说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好基……啊不对，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话说出来，别说老板娘先入为主不会信，即使是自己……怕也底气不足啊……

  诸葛青失笑，打开门，把王也扔在床的一侧，自己脱掉鞋子也爬上了床。

  王也似乎天生就有“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最舒适姿势睡觉”的天赋技能，躺在洁白柔软的床上，明明还在睡梦中就无意识地扯到了被子盖在身上，还换了个更舒服地侧卧的睡姿。

  诸葛青笔挺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棺材里被众人哀悼。

  耳畔是他人匀速平和的呼吸声，诸葛青习惯了一人入睡，突然身边增加了一个人——尤其自己对着人的好感明显超过了正常水平——这让他没法好好睡觉。

  人一失眠，就容易想一些白天里没空想、没心思想、刻意不去想的事。

  诸葛青自认是直男，在遇上这人之前从来没有弯的迹象，流连花丛游戏人间这事做得不要太熟练，怎么一遭遇上王道长，就有要栽的结果。

  想不明白的事，按照诸葛青的性子，自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是现在的问题，让他有些迟疑。

  夜晚的气温还是有冬天的影子，小旅店里也没做太好的保暖措施，诸葛青体质偏寒，保持这个姿势久了，有些受不了。本想着从王也那边扯一截被子，只是转了个身，便和王也安恬的睡颜相对。

  几乎是下意识地，诸葛青放轻了呼吸声。

  不敢低声语，恐惊梦中人。

  诸葛青从来都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像他这样的浪子，对谁都是真心，对谁都是假意。只是王也这人打破了他以往以来所有对感情的认知，相识不久，却仿若故友；不曾交底，却心有灵犀。

  第一眼得见，便心生欢喜。

  窗外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鸟雀还在叫，期间还夹杂了居民家养的土狗的吠声，屋内却一片寂静。

  诸葛青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烦躁地埋怨噪音吵得让他没法入眠，另一半则在认真到几近虔诚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心上人的眼睫，享着无边的安宁。

  诸葛青眨了眨眼，嗓子似乎在一瞬间哑了，他想叫出王也的名字，可是然后呢？

  莫名的烦躁和莫名的喜悦突然充盈了内心，诸葛青觉得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花开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被花朵吸引的隐形的蝴蝶正停在眼前人长长的睫毛上。

  仿佛蝴蝶真的停在其上振翅，王也的眼睫动了动，诸葛青突然地就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王也睁开眼，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打算下床。“你还不睡呢？”

  “认床，睡不着，你怎么也不睡？”

  “喝多了，放水。”王也回答，通过廉价窗帘缝隙中透过的微光摸索着走到卫生间。

  诸葛青听着水声，重新变回仰卧躺姿。

  马桶抽水声掩盖了王也的脚步声，他坐回床上，酒精似乎也随着尿液排出了体外，脑子慢慢地变得清醒。

  “明天真的要被训了。”黑暗中，诸葛青看不清王也，但是他能想象此刻这人面上是怎样一副苦哈哈的表情。

  “犯都犯了，再后悔也没用。”诸葛青用略带了幸灾乐祸的语气安慰，“所以还是好好睡一觉，反正明天回去肯定挨批，倒不如养好精神。”

  “你说的对。”王也想了想，声音又有些模糊了。

  他拉起堆在一边的被子，扯了一大半盖在诸葛青身上——

  “睡吧。”

  真 · 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