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是夜，王也与诸葛青准备好了法器。白日里王也已暂时压制住了夫人肚子里的邪物，但是午夜正是阴气最盛之时，王也料想自己的手法也只能起效一时。

  风中几乎飘来了血腥味，王也与诸葛青皱眉，他们身为男子，依照礼节，并不能进入产房，此刻房中便只有几个女眷在一边服侍。

  云在天上晃了晃，半遮在月亮上竟隐隐形成狐状。

  房内骤然传出似妖似狐的叫声，紧接着便是众女眷的惊呼，其中一个苍老的稳婆声略显慌乱紧张地响起：“二位大师，出、出来了！”

  纸糊的窗纱从内部被穿破，竟是一个半人大小的狐状虚影。那半透明的虚影咧开嘴，不善地朝着二人呲牙。

  王也道：“你既已修行多年，也该知道夺舍了夫人腹中的胎儿会让你千年功德毁于一旦，此后必定会遭到天谴，为何不就此收手，虽说渡劫失败，但凭着往日的修为，来世定会投为人身，一切顺遂。”

  狐狸通灵地低下头，似乎在考虑王也的话，但是随即，它眼中凶光一闪，扭头朝房内奔去。

  只是下午废了偌大的力气才布好阵法将其逼出夫人体外，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地让努力毁于一旦。在一旁安静多时的诸葛青将桃木剑竖起，左手拂过剑身，柄上的红色流苏无风自摆：“显！”

  狐狸在离屋子三尺地方像是碰到了什么屏障，狠狠地撞了个跟头。它转身，亮出锋利的爪子，咧开嘴露出尖牙，它清楚明白了，要想夺舍重生，一定要先解决眼前的两人。

  王也和诸葛青不觉身体紧绷，他们知道，眼前的狐狸可不是先前的红衣女鬼可比拟的，后者仅仅是百年的而已，可是前者，能经历渡劫的起码都要有千年修为了，更不用说它此前都是走正道的路子，他们手中的手段则对邪道更有效。

  狐狸顷刻间就到了王也跟前，速度之快使得王也只能勉强拿起手头的法器抵抗。

  “咔”的一声，铜铸的法器被利爪撕出一块碎片，诸葛青从袖中扔出一叠符箓，王也趁机逃脱。

  一次试探性的打斗下来，也青二人皆是冒出一身冷汗，这大仙果然不同凡响。

  狐狸随意踩灭符箓迸发出的火花，缓缓地转过身，眼中的冰冷色彩仿若看两只蝼蚁，似乎在说“还有什么招式一并使出”。

  王也和诸葛青也看懂了它的意思，只是面上却没如它所料有多难堪，王也先前用来抵御的法器是一个小香炉，此番破碎，诸葛青便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备用的扔给他。

  狐狸似从二人的动作中觉察出了危险的信息，前爪蹬地，猛地扑向王也，只是行到半路却被诸葛青的桃木剑阻止。

  这一慢下来，就使得王也有了时间施法。他快速地把香往炉中一插，以法坛旁的烛火引燃，大喝道：“三清祖师爷在上，弟子王也寻现鬼童子，还请相助！”  

  一回生，二回熟，只听得话音刚落，院中忽现狂风，在黑色的妖风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显现。

  狐狸明显对出现的鬼童子颇为忌惮，当下就放开诸葛青，打算越墙逃脱。可是也青二人与鬼童好不容易让狐狸现身，怎么可能会放过它呢？

  鬼童子明显也对狐狸恨极，下手毫不留情，加之当狐狸附身女尸时鬼童已杀过它一次，狐狸的气势就已成了下风。更别提一旁还有王也与诸葛青协助，鬼童子如虎添翼。

  狐狸在渡劫后苟延残喘留于人世多年，法力早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在鬼童面前只剩挣扎的份。它此后附身夫人未出世的孩子，不仅是为了夺舍，也有使得鬼童子投鼠忌器的目的。

  在鬼童子的手下，狐狸的虚影越发透明，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终于，在鬼童散着黑气的爪下，狐狸的虚影消散殆尽，世间再无一个渡劫失败的狐狸仙。

  场中满是战斗后的狼藉，鬼童子僵硬地向也青二人行拱手礼，王也和诸葛青对视一眼，也照着回了一个礼。只是诸葛青心里转念一想，鬼童的动作倒像是肢体关节僵硬的老管家的动作。

  鬼童指指房内，王也了然：“夫人已经没事了。”

  他又指指自己的肚子，王也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了，会安稳出世的。”

  鬼童的面目缠了令人看不清黑气，可是诸葛青莫名感觉他此刻定是在笑。

  鬼童立在场中，未曾消失，看向房内，一时间诸葛青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王也上前，手指沾了香炉里的灰，在鬼童子的后脑勺画了符文：“按照道理，你最主要的执念已了，应该投胎往生。但是我看你还在担心生母和未出世的弟弟，便给你施了个咒，让你能撑到亲眼见到他们母子平安的时候，只是切记，夫人今后受不得阴气，你只能远远看着，不可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鬼童子点点头，终于匿了形迹。

  “王三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诸葛青忍不住开口。

  “我问了夫人，观她神情，定是很早就知道鬼童子的存在。鬼童原本只是一个无辜夭折的婴孩，它感受过母体的温暖，即使死后，也难能遗忘。婴灵只是一张白纸，夫人却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于是为了母亲的愿望，鬼童在母亲的闺怨中为了让其重新高兴起来，就去害了狐狸附身的女尸，如此，沾染了因果堕为鬼童。”王也道，“鬼童的神志如今也只不过相当于一个两三岁左右的孩子，教授它的只有自己的母亲以及它在宅子中的见闻，何其无辜稚嫩。它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只能凭着直觉选择挖出那个害人的东西，可原本的好意却被扭曲成恶意。”

  “你打算怎么向主人交代？”诸葛青言语疑惑，可是眼中满是笃定。

  “——告知一切。”

  【鬼童篇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