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束白月光,锁于黄金囊。

情若人所讲,绕指微微荡。

【也青】行路难(《荏苒》合志解禁)

——行路难,多歧路。

  ——山长水阔知何处?

 

 

 

诸葛青盯着眼前被诸葛家众人灌着酒的王也,良久,悠悠地笑出了声。

他放下手中的酒碗,起身走到王也身边,笑吟吟地接过对方手里的酒杯,“你们别太过分了,他可是我带回来的客人。”说罢,仿佛是无意地就着那方湿濡一饮而尽,“他的酒,我来干。”

眼角余光瞥见王也如释重负的神情,诸葛青有些懊恼地想自己倒是是中了什么邪才把这尊大佛迎回了家,一个失神,气管里就不当心地呛进一口酒。

咳得天翻地覆时,隔着朦胧的泪花,他看见王也急急忙忙地递过纸巾的一双有力的手,目光凝滞,心中自嘲地笑了,还不是老子喜欢他,喜欢了好几年。

 

追溯到好多年前的初遇,这人的出现是向来高傲自负的年少诸葛青在漫漫人生路上遭遇到的第一个巨大的打击。

当自己生来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手上被摧毁得干干净净,说是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身为武侯后人的骄傲让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过多地表露出软弱,可是那个刚刚摧毁他自信的家伙却在他面前夸耀了一大通自己祖宗,或许是当时内心太过混乱,自己竟然也被他的话给安慰到了。

然而事后想想,诸葛青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更想知道的是这个王道长到底是用的什么招式打败他的,可是却被王道长硬生生歪楼到了孔明祖宗身上,这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一向忽悠别人的诸葛青第一次被人忽悠了,这种滋味也是新奇。

诸葛青本人就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既然这位神秘的王道长勾起了他的兴趣,那么他自然要把他身上的秘密都扒出来。

在龙虎山那几日,一有空他就缠着王也,从诗词歌赋谈到宇宙星空,再从宇宙星空谈到人生理想,缠得当时还是“无事一身轻,只想上树睡”的王道长非常痛快地交代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目的达成的诸葛青心情自是大好,在离开这座道教圣地前,伴着王道长无奈认命的嘟囔声,高兴地摆摆手,带着自家弟弟走上了回家的路。

可心里头却在想,嘿,王道长,咱们来日方长。

 

可没想到这个“来日”竟然到得那么早,回到家中旅行箱都没打开,骨头也没在摇椅中躺酥,他就接到了那人的来电。

听完王也的委托,诸葛青口头上老神在在,淡定得就像一只千年老狐狸,可心里头还是在疑惑。

到底还是不怎么成熟的少年心性,被打败以后又偷听到那一番话语,就不自觉在心中把人给神化了。却不想贡上神坛还没几天,那尊新晋神佛就自己走下凡间来,袒露了凡夫俗子的无可解决的苦恼。

诸葛青这才意识到,那人也还只是个长不了自己几岁的同龄人。

如此,便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在北京的那段时间,诸葛青自以为是用一个冷静理智的局外人角色在给当局者出谋划策,同时却也在暗暗关注这个人。孝子、拥有克制自家功法的奇技、赤子心性……诸葛青一点一点地在心中勾画出王也的人物形象,就像一个顶级的画师打算把目标的精气神都表现在画中,只是画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在那个人身上倾注了太多关注。

理智提醒自己应该及时抽身而出,但某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总在最要紧的一刻阻止了自己——有时是惬意的微笑,有时是因为紧张家人而瞬间锐利的目光。

就像一根根的蜘蛛丝,又缠又粘,轻盈地落在一颗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停靠的心,阻止了它继续浪荡漂泊。

 

就这样纠结着,那人本可以去完成他的入世修行,却还是跟着自己淌了碧游村的浑水。

漫天的山火,诸葛青看着王也震惊的眼神,陷入险境而决意拼命的心情也诡异般地平静下来,甚至还有空想到某部经典爱情电影里的台词——

YOU JUNP,I JUMP.

没想到这却是一场乌龙,原先被自己刻意遗忘的一瞬间的恶念也涌上心头,愧疚与自我厌弃如潮水一般攻占了他。

溪水边,诸葛青第一次坦诚了自己,闭上眼——

“我喜欢他不假。”

某种悖德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诸葛青跳出了一个自己为自己挖的大坑,可转身就跳入了另一个更大、更深、一旦陷入便再也难以逃脱的大坑。

此后诸葛青在外人面前或假意、或掺了三分真心地说出“喜欢友人A”这几个字,却再也没敢在王也面前提其中任何一字。

 

王也是直的,诸葛青很清楚。

在明晓了自己的心意之后,诸葛青也曾去了解过那个圈子,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坎坷辛苦。诸葛青很认真地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我能承受吗?这个代价我负担得起吗?……

无数的NO到最后都变成了YES,当诸葛青几乎做了万全的准备时,一个现实到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那个人甚至都不曾知道。

要不要去争取?诸葛青迟疑了,本能的利弊权衡在脑中想了又想,得与失、利与弊,理智的开端到了最后总是成了理性与感性在互相扭打,再没分出胜负。

就算这样,他也不敢卜算未来。

放纵最后一次,就一次,诸葛青在心中暗道。

于是在一切都结束后,诸葛青邀请了打算重新轻装上路的王也来诸葛村,说是要为他践行。

 

诸葛村是一个好地方,国家级旅游景区,还是武侯后裔的故乡。

因为有了诸葛青的陪伴,王也很容易就从商业化的游客景区逃出,被当地人带领着,参观了诸葛村真正的精髓。

从外人不得入内的祠堂,再到自己的同枝亲戚家,仿佛是想要把他不曾被王也参与的前半生悉数交付在那人手上。似乎是要孤注一掷赌上最后的赌注,但欲言又止和总是显得突兀的沉默,却也表示出其本人并未做好的准备与习惯性的留后路。

初春时节,青叶早已在枝头迎风飘动,正是一年中一切事物的开始。

诸葛青带着王也走过了孩提时候的青石砖瓦,打过了少年时候的小石水漂,采摘过成年之后献给来村中采风的姑娘的红花。

偶尔路过几座用青石板砌成的小桥,遇上的人总会打趣地用吴语问上一句“这位俊小哥是你的朋友”,诸葛青总会微笑着点点头承认,面上的神情仿佛是与荣共焉。

王也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只当诸葛青又在取笑自己,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趁着二人聊天时,看着几只燕子衔泥而来,在不远处的历史悠久的水乡房檐下筑巢做窝。

这几日过得很惬意,村中的人都对这位外来小哥十分友好,而王也对此也是报以同样的友善作为回敬。诸葛青有时也会恍惚,仿佛这样的日子能过到地老天荒——但也只是错觉。

有一日午后,诸葛青带着王也去拜访村子里的老祖宗。老祖宗已是耄耋之年,坐在摇椅中半阖着眼,似乎是在享受着灿烂的春光,而她身边的曾孙女小声地对着二人说老祖宗现在很糊涂了。

王也与诸葛青轮流轻声道了几句恭敬的问候,便打算离去。只是老祖宗却费力地睁开眼,脸上的皱纹满是光阴留下的痕迹。她平和沧桑的目光落在王也身上,又缓缓转移到诸葛青的脸上,良久,轻轻叹了一声:“不合适。”

曾孙女只当老人浑噩,只是轻声地向二人道歉说老祖宗又说胡话了。

诸葛青只得道声“无事”,但心中却明了,那个老人家早已看破了一切,而长于自己数倍的人生经验也早已为自己指明了未来。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的拖延,他们也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

诸葛观他们早在北京时候就跟王也有了不算浅的交情,拍着胸脯子说一定要给王也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欢送party。

在酒吧包场了一整夜,真数起来也就他们几个,而且王也不怎么喝酒,所以到了后来,只有诸葛家的几位干掉了几乎大半的酒。这场party到最后也就是那三个家伙的狂欢,喝得不省人事、倒得东倒西歪。

诸葛青给王也挡了不少酒,虽然没有醉,但脑子也还是有些迷糊,便靠在沙发上,打算闭目养神休息一阵子。

然而,当诸葛青从极浅的睡眠中醒过来,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残留的酒劲顿时消去大半,诸葛青拎了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出了酒吧,料峭的寒风吹得人在黎明前的静夜中瑟瑟发抖。

几乎省略去了所有思考的时间,诸葛青忙往村口的方向跑去。口鼻中呼出的热气消散在风中,挂在天边的启明星像是在为他指引一条道路。

终于看到了那个背影,诸葛青不自觉地停下步子,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如常地开口:“老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走了,不太厚道啊。”

“我看大家都睡得挺熟的,也就不打算打扰你们了。”王也停下脚步,放下旅行箱,转过身颇为不自在地挠挠后脑勺,“而且离开这种事,还是静悄悄一点比较好,也免得伤心。”

诸葛青走过去,拍拍王也的肩:“行,我懂。”

王也微微一笑:“那我走了。”

诸葛青轻咳一声:“嗯。”

王也重新转过身,走向他的大道通途,同一时刻,旭日从地平线上升起,将金光撒向大地。

诸葛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送上最后的祝福:“老王,这条路你可得走好,我就不陪了。”

王也没有开口,只是抬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当作回应。

诸葛青静静地立在原地,注视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金色的旭日天光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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