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病房中，年迈的老者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滴液导管，药液滴落的形态就像是人的寿命沙漏一点一滴流逝。

  素白的手将一支沾满露珠的玫瑰插在病床正对的柜子上的花瓶中，妆容精致的贵妇望着那本应是她丈夫的垂危男人，默默地垂下了头。厚重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规律地前来记录数据的医生们是这间病房极少数的常客。

  俐沙走到床边，仿佛带着一阵靡靡的香风。她垂眸，那个男人睡容沉稳，仍能让人看出早些时候的无限风光，可惜无数的皱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面庞。微微起伏的胸膛是阿图罗身体好转的征兆，这间由罗马诺家族支持的私人医院最德高望重的院长在六个小时前宣布现任家主的身体状况已趋于稳定，只是他什么时候能醒，或许是下一刻，亦或许是在被葬入棺材里时。

  女人顺从地跪坐在床前，她本可以坐在床边柔软舒适的大椅上，可她并没有这么做。说不清是想要更近地看护丈夫，还是被继子调教出的服从性，不论是哪种原因，她的身上都打上了罗马诺家族的烙印，就像中世纪的领主对他领地内最娇艳的农奴少女所做的那样。

  长久跪坐并不符合西方人的习惯，俐沙扶着床沿慢慢地站起身，几缕长发从耳侧滑落，遮掩了一部分视线。

  ——沉寂的房间中突然出现除俐沙以外的动静，在被发丝模糊的视野内。

  俐沙一愣，抬起头，慌乱地将长发重新挽回耳后。她看见了，也听见了，几个模糊的音节从丈夫蠕动的双唇间发出。

  她疯了一样地俯下身，像沙漠中的旅人盼望清水一样渴望弄清楚阿图罗的话。

  虚弱的老人依旧没有摆脱休克昏迷的状态，说出口的话语只不过是间或重复的词语，更像是噩梦中的呓语。

  沙哑的声音犹如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磨石上打磨，渐渐从干涩变得清晰。

  俐沙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那些话语不应该是一只金丝雀能听的，但很快，她放下手，目光慢慢地凝聚起来，仿佛是微弱星光凝成了一道虚弱但却明晰的光束。

  她取出包中的手机，颤抖着在夏日里冷成一团冰的双手，打开摄像头，完整地拍摄下了丈夫此刻的模样。

  一分钟的视频很快就摄制完成，俐沙闭上眼，狠狠按下了“发送”键。

 

  往日安静祥和的别墅此刻成了好莱坞枪战现场，王也缩在二楼某间客房靠门的角落，一边警惕地关注着有序接近的脚步声，一边在心里将诸葛青京骂了一万遍。

  通向这间客房的道路有一个拐角，王也通过脚步声分析得出的敌方数目为三人，如果运气好的话，对方很有可能分组搜寻。

  ……老天还是保佑正义友人的，王也深吸一口气，在分散到来的唯一一人来到这间客房门口时，抓住时机，猛然踹开房门。

  厚实的木门重重地击在来人头上，巨大的反震力令对方有一瞬间的晕眩。王也趁对方失神一刻，弯腰从门后跃出，游鱼一般行动到那人背后，双臂呈十字型交叉，扣住敌人的脖子，骤然发力。

  从对方体内仿佛传出了骨骼断裂声，王也小心翼翼地放下软绵绵瘫倒在地的黑手党成员，飞速取过从他手中飞出的枪，疾步离开了现场。

  这座别墅……不，应该是整个西西里都已经不安全了，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国家。

 

  “找到了吗？”西里欧阴沉地问，他站在三楼的破窗前，黑色风衣临风飒飒。

  “还在搜寻。”属下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盛怒。

  西里欧眸光一厉，却感受到口袋中的手机震动。

  一分钟内，周围的下属几乎不敢相信人类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表现出如此多的情绪：狂喜、暴怒、气急败坏……

  最终，那雄狮一般的男人大笑着，一一拥抱、亲吻过他身边所有的人，海潮般汹涌的欣喜情绪使他做出了极为不符合身份的举动。

  然而也只是瞬间，他重新沉下脸色：“所有人，都跟我去医院。”

  “……可是，那是丹特的地盘。”

  “再叫上我所有的叔叔和伯父们，”西里欧转过身，碧绿的眸中升起可怖的磷火，那是地狱深处复仇的恶鬼熊熊燃烧的欲望，“丹特他敢质疑罗马诺的长老会吗？”

  “是，不过那个警察怎么办？”

  “小虾米罢了，不必在意，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从高墙翻出，王也却听得别墅内的枪声停止，再无任何响动，围墙内静得可怕。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庆幸他在逃亡的时候去房间拿回了证件，现在他只要乘坐交通工具离开这个国家就可以了。

  他慢慢沿着围墙走下山去，口袋中的手机却发出了欢快的来电铃声。

  “祖宗，想害死我啊！”王也急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来不及看清来电对象，就按下了接通键，手机听筒中传出慵懒调笑语气的熟悉男声——

  “王也先生，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你现在还好吗？还……”

  “活着吗？”

文后碎碎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压力大、三次心态崩盘，越是想摸鱼。好多天没写后，文风果然又变了一个样，不过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应该算进步），也算是这些天为数不多的慰藉吧。